新精神分析视角下浅析《长日将尽》管家史密斯的人格

一、前言

石黑一雄的《长日将尽》是于1989年出版的一部小说。小说主要围绕英国传统男管家史密斯的一次驾车旅行展开,在为期六天的旅行中,作者借助史密斯的个人回忆,展现了史密斯所处特定时域的文化记忆乃至历史记忆。译后记中提到,石黑一雄写这本书的出发点就是探究一个人为了成就自己的事业如何放弃了自己的一生。

因此,本文将从新精神分析视角,浅析管家史密斯的人格特征及其形成原因。

二、矛盾与冲突——管家史密斯的人格底色

《长日将尽》的故事以史密斯的自由之旅展开,这一趟为期六天的旅行,并没有主人委派的任何任务,也无须考虑管家的工作职责,而仅仅出于欣赏英格兰美好自然风光的目的。然而,管家史密斯却在闲适的旅途中,频频陷入回忆而怅然。因此,这正是石黑一雄借全书的篇章结构揭开管家史密斯矛盾与冲突的人格底色的第一层面纱。

其次,史密斯作为叙事的主体, 其内心的矛盾与冲突性也伴随叙事内容展开。例如,史密斯在为公爵的“伟大会面”服务时,恰逢父亲去世,却为了尽忠“管家”的职业操守,拒绝在临终前看望父亲;在与女管家肯尼特小姐的共事中,他冷漠回应她的示好,直至将肯尼特小姐推向其他人的怀抱。冷淡地对待父亲的离世、爱人的错过,史密斯先生似乎冷漠无情、毫不在意,却在回忆的视角中难以掩盖隐忍的泪、不知觉的驻足和无边的心碎。

此外,史密斯的矛盾与冲突性,还体现在他对管家身份的认同上。一方面,他不时对读者赞叹自己服务的伟大公爵,反复重申自己工作的“伟大性”;而另一方面,在遇到他人对其管家身份询问时,他又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下意识否认。

三、社会与自我——新精神分析视角下管家史密斯的人格成因

实际上,史密斯人格底色中的这种矛盾与冲突,与其说是作者叙事时使用的诡计,不若说是个体视角下,社会与自我的冲突,这正与新精神分析的理论观点相符。

1.社会角色

在小说的全篇叙述中,史密斯虽然以自由身踏上旅途,却始终不曾摆脱“管家”的社会角色。

他赖以生存的职业信条——“伟大的管家之所以伟大,是由于他们能够化入他们的职业角色,并且是全身心地化入;他们绝不会为外部事件所动摇,不管这些事件是何等出人意料、令人恐慌或是惹人烦恼”,正点明了社会角色在他人格塑造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正如新精神分析学派的学者霍妮在《我们时代的病态人格》中所写,“在特定的历史时期, 当个体偏离社会文化的共同模式 (即心理行为模式) 时, 便会产生焦虑。”当史密斯做出行为时,首先考虑管家行当内的社会角色要求。这正说明,当时的业界翘楚、行当标准,无一不以“社会文化的共同模式”的面貌参杂到史密斯的人格形成中。

2.家庭环境

在史密斯的成长过程中,同样以管家为社会角色的父亲,对史密斯的人格形成也产生重大的影响。例如,史密斯在回忆过程中,以父亲沉着镇定地面对谩骂、却忠实地维护自己的主人为例,说明自己心中“忠于职守”的管家形象,这也为后续史密斯不去探望临终父亲的心理活动做了铺垫——“如果是父亲遇到这样的情境,一定也会做出和我一样忠义的抉择。”

更不必说,史密斯在旅程中对“管家尊严”的阐释——“这个问题归结为一点,无非就是不要当众宽衣解带”,这个核心观念的产生也源于父亲的表率,并逐渐内化为史密斯的核心人格特征。

3.目的论

有别于古典精神分析学派的本体论,新精神分析学派提出目的论——未来目标对个体的拉力强于先天本能的推动作用,从而更加强调人格形成中个体的主观性。

对于管家史密斯,称为“伟大管家”的目标,无疑取代先天本能,称为管家人格塑造的强大动力。他说,“有太多的人相信自己有能力在更高等级的岗位上工作,对于这更高的岗位所要求的素质却又没有丝毫的概念。这样的工作肯定不是任何人都干得了的。”因此,他有着严格的自我要求,也渴望通过“效命于那些肩负着当代文明重任的伟大的士绅……服务全人类。”

他当然借住未来目标的“拉力”做到了这一点,但同时,当发现自己自己效忠的“伟大公爵”犯下错误时,为了掩饰心中的冲突,他依旧不愿背离人格之本的“伟大目标”为自己做辩解——“既如此,如果由于时移世易的缘故,达林顿勋爵当初的那些努力已经被证明是受到了误导、甚至可以说是愚蠢之举,我在任何意义上又有什么该当受到责备的地方呢?”

四、辩证与思考——浅析对新精神分析视角下的人格分析

一方面而言,新精神分析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人格分析视角,较于经典精神分析将人格归于生理因素,其发现了人格塑造中社会、文化的影响。即使在《长日将尽》这样一部虚构文学作品里,也能很好地解释管家的痛苦与彷徨——正是社会文化对人格的塑造与个人发生矛盾的结果。

但另一方面而言,新精神分析视角也存在一定的局限,它虽然考虑家庭乃至社会、文化的影响,却忽视社会中的物质要素,脱离物质基础、社会发展的基本形态谈文化,则可能使其成为“空中楼阁”。


第一次写于2023年10月1日。